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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家门阀,联姻盘根错节,外人理不清她们的关系。
南阳郡主的封号是先帝给的,凌洛知道先帝的意思。
要想靠近这些世家,就只能用她们的法子。
皇后贵君之分,是先帝给她留的后路。
若她当真拿捏不住那些世家宗族,就用顾家大军压制。
八十万铁骑踏平南阳,此乃下下策。
沈意那双柔荑玉手递了只双层镂花白玉茶盏来:“陛下请用茶。”
凌洛接过杯盏,看了一眼那盏中茶汤。
汤色清澈,泡开了的茶叶梗银毫满披。
凌洛抿了一口,果真是极品太白银毫,南阳的特产。
只是凌洛的口味和原主不同,她记忆中,原主大概是会喜欢这味道的。
但是她是穿来的,要不是借原主的记忆,她根本品不出好赖。
依着她自己的直觉来,她觉得,如果在里面加了牛奶和糖,做成奶茶之后,喝起来好喝,就是好茶。
凌洛又把杯盏放回桌上,食指点了点桌案上的书:“这都是你平时看的书?”
她说这话,一半是好奇,一半是套近乎。
沈意笑得温婉:“不过修身养性,略读一二。”
凌洛的眼皮跳了一下。
修身养性?
她不懂他。
凌洛只得找别的话题下手:“你这茶叶不错。”
沈意:“是臣家乡的特产。”
家乡……南阳,就在晋南的边上。
凌洛的手放在案上,食指微不可察得抬了抬,轻敲两下,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。
凌洛:“晋南水患严重,流民不断。”
就这十个字,凌洛从踏入鸳鸾殿那一刻起,一直憋到了现在。
说罢,凌洛把视线移向了沈意。
凌洛坐在案前,沈意跪坐在一边。
若不是这一瞥,她几乎就要错过沈意把攥着袖摆的手藏起来的小动作。
凌洛在心里笑自己真是天真单纯,险些就要被这副面孔骗了去。
她在心里呐喊着:他什么都懂,什么都明白。
是了,沈家高门大户,沈意的婚事注定是场交易,他又怎会单纯良善。
沈意:“这是朝中的事,陛下……为何要说与臣听?”
凌洛也开始笑,只是笑意不达眼底:“因为朕信任你。”
沈意不解得看着她。
凌洛:“昨夜朕没来看你,叫你一个人度过新婚之夜,是朕对不住你,只是皇后是先帝为朕定下的,朕不能……”
“不能违逆先帝”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,凌洛就故意把声音低了下去。
她在心里默念,对不住了先帝,为了你老凌家的江山社稷,这个锅就先背一下。
沈意敛了神色:“陛下不必解释这些的,臣都知道,皇后是皇后,贵君是贵君,身份有别。”
没人看顾的温茶小火炉,此时不合时宜得潽了锅。
这要是穿之前的凌洛,她早就拿起一边的抹布去掀盖子了。
可她现在是皇帝了,她神色未变分毫。
凌洛就这样看着水汽一下一下掀着盖子,盖子和炉子碰撞发出咯吱声响。
炉子里溢出的茶汤沿着外壁流下,一部分在外壁上蒸发殆尽,一部分落进炉子下的炭堆里,殊途同归。
沈意去拿长夹子打开盖子,又舀了几勺冷水进去。
凌洛好像看见各世家也同在一个炉子里挣扎。
她晓得各有各的难处,她晓得的。
凌洛最后还是决定把话摊开了说:“沈意,你是聪明人。”
沈意收拾茶炉的手顿了顿。
凌洛:“让南阳各世家宗族出手,收留难民,开仓放粮,若南阳放任不顾,等到晋南的流民成了流匪,南阳必受其害。”
沈意没抬头:“陛下为何会觉得,臣一己之力,能号令得了南阳那么多世家?”
凌洛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,有些恼。
沈意双手见礼:“陛下,臣不过一后宫男子。”
凌洛拾起案上那两本书,当着沈意的面,扔进了茶炉的炭火里。
炭堆的火苗吻上书卷,管他白纸上写了什么笔墨,终了,还是变成一捧灰。
凌洛:“男诫男德,不过是民间教那些刚开始识字的男子读的,想蒙蔽朕,倒不如选些谈情说爱的话本子,放在朕一来就能瞧见的地方更好。”
沈意双手伏地,深深拜了下去:“陛下恕罪。”
心思被拆穿,他倒也不为自己辩驳,直接认了下来。
凌洛的脑子还在转,她伸手抓着沈意的胳膊,要把他扶起来。
凌洛:“沈公子美名在外,意不在后宫,又何必勉强自己,做出贤良淑顺的样子给朕看。”
——沈公子。
不是“沈贵君”,也不是“沈意”,而是“沈公子”。
真是好一句“沈公子”。
称呼的改变,能打动人心。
简简单单三个字,从她凌洛的嘴里说出来,竟像是沈意还未入宫似的。
她没拉动沈意。
帝王耳目遍布各地,凌洛又怎么会不知道。
沈家自小诗书礼教一个不落得教养沈意长大,沈意在沈家,算得上半个当家。
后来他又借着沈家的势,和南阳各世家来往密切,在当地颇有威望。
先帝给他郡主名号,于他沈意而言,不过锦上添花。
凌洛叹了口气:“朕恕你无罪。”
沈意这才动身,重新坐了回去。
沈意:“谢陛下。”
凌洛知道求人办事,总要给点好处:“朕允许你,向朕开口要一个赏赐。”
凌洛本想给这个赏赐加一些条件,可转念一想,这样说出来,没气势也少了诚意。
她想着,沈意知道深浅,谅他也提不出什么翻了天的要求。
沈意愣了愣:“什么赏赐都可以?”
果真,他和凌洛确认这个赏赐的前置条件。
凌洛避而不答,只对他挑挑眉:“你要是不肯,朕可就要后悔了。”
沈意的手按在膝上:“若真如此,那臣,那臣……”
凌洛瞧着他脸上的神情,好像看见了宫外的自由自在。
凌洛知道他在想什么,这自由自在的希望,是凌洛愿意让他看见的。
他想的事太难办了。
就算她凌洛可以放沈意出宫,有先帝赐婚在前,文武百官不会答应。
但是凌洛到底是心软的。
凌洛:“若你提的事难办,朕也会竭力去办,不算朕食言,可好?”
凌洛想得不错,沈意知轻重。
他看了一眼凌洛,他知道凌洛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。
自古帝王一诺,重如九鼎。
沈意也不想让凌洛难做,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。
他只道:“那臣先谢过陛下了。”
凌洛很满意。
她知道她在给沈意画饼。
但是她也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,能救晋南百姓的只有一衣带水的南阳。
不过几日,流水的赏赐被抬进鸳鸾殿里,惹得旁人分外眼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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