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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是贵妃娘娘去劝的秦唐。她说，“又一天没吃东西了吧？”秦唐不说话。她伸手为他抚平衣摆上的褶皱，“你这么折腾自己，就任凭公主再怎么用心，也不能将你养的康健。”

秦唐依旧没有应声。她便继续道，“逸之，回家去吧，玉儿等不到你，也该操心了。今日我去看你姐姐，她听了你的事，为你不平，还同官家吵了一架，官家他......他心里也不好受。”

秦唐攥紧了拳，“我不是想他心里不好受。”他说，“我只是想他明白，他是一个国君，万千百姓，苍生黎民，都要他负起责任的。”他说，“他坐上了那个位置，我不想百年之后，儿孙们翻阅史书，却只能看见一片言官谩骂。”

“他该是一位明君，他该被千古传颂，我是他的朝臣，我和阿也......”他热泪盈眶，语无伦次，他的眼泪忍了太久了，这次像是想要一次哭完，“我们从前说好了的。”秦唐说，“萧姐姐，你知道我们，我和他，还有阿也，我们从前说好了的......”

暮色渐深，天际出现了星光。贵妃娘娘不穿宫装，她穿着束袖的骑装，好似随刻准备着便要跨马提枪，上阵杀敌。贵妃娘娘说，“逸之，官家他未必不明白，也未必不记得。”

“你们都长大了。”她说。

颜玉来接秦唐，通传的人唱的是长公主，官家想见她，她却只将马车停在了宫门前。

小秦云也跟来了，他小小的一只，穿着天青色的小袍子，乖巧得很。

贵妃娘娘和秦唐一起出来，她抱了小秦云，目光温和一如每一位长辈。颜玉问，“萧姐姐一切可好？”贵妃娘娘说，“都好。”

小秦云留下了。官家见不到妹妹，便想见他。

贵妃娘娘叫宫娥送上来十几个小盒，盒中都是些女孩们的珠钗首饰。她说，“深宫内院里寻不出什么珍宝，那些女孩们托我将这些带给你们，说若是遇见了她们的爹娘，记得替她们报个平安。”

颜玉收了小盒，有些不舍的为小秦云整着衣衫。贵妃娘娘说，“他是你哥哥，你能信得过他。”

颜玉没有信不过官家，她知道他除却不是一位好国君之外，其他的一切都好，而且这一阵因着春汛，她手头事多，小秦云在宫中，一定比在秦府过得更好。

萧也将祖上好几代的家底都翻出来了，打仗留不住钱，账目又杂，他点了几遍也数不清，所幸一股脑全叫人送去给了秦唐。秦唐算得一手好帐，边拿着笔记数边皱眉，“这呆子，什么都往我这送，往后不过日子了吗？”

他拿了一部分，将剩下的又交还给来人送回去了，连同理清的账簿一起。颜玉叮嘱道，“交给你们夫人便好，阿也他懒记这些，再弄混了理起来又麻烦。”

东拼西凑，二十万总算是凑齐了，秦唐带人去给冲毁了家宅的百姓重修房舍，那些农人给他磕头叩首，他将人扶起来，说，“皇恩浩荡，这都是官家的意思......”

春风柔得很，吹得沿岸的花都开了，秦唐不让颜玉下水，她便带了一群孩童在岸边上采花，做成花冠，五颜六色的，顶在头上。

“好看。”秦唐说。

颜玉叫人送了两个进宫给皇后和贵妃娘娘。萧也带了乐知来看他们，萧也问秦唐，“什么时候回去上朝？”他告了病假，官家知道他在生气，但依旧一言不发。秦唐说，“再看吧。”

小秦云被官家抱在怀里，他咯咯的笑，官家问他，“云哥儿想不想舅舅？”小秦云说，“想。”他便又问，“那云哥儿在舅舅这里住了那么久，想不想阿娘？”小秦云点点头，说，“也想。”

“也想啊。”官家用脸蹭他的脖子，逗他笑，他说，“舅舅也想你阿娘了，可你阿娘不愿意见舅舅，你爹......你爹爹他也不愿意见舅舅了。”

皇后娘娘来陪他们用午膳，她刚提着裙角走进殿里，目光低垂，假装没有听见。

小秦云被贵妃娘娘接走了，她和皇后娘娘轮流给秦唐和颜玉养儿子。白天贵妃娘娘教小秦云习武，晚上皇后娘娘再将人接过去一同吃晚膳，再哄他入睡。

官家住在皇后娘娘的殿里，他夜里常做噩梦，一身冷汗的被吓醒。皇后娘娘知道他梦见的是什么，她也给他唱歌，还是那首小调，“哗啦啦啦喜乐响，我背阿姊你出门房，一步一步慢慢走啊，舍不得跨过这高门槛......”

官家握着她的手，将她拥在怀里，他抱得那么紧，像是害怕一眨眼，她便不见了。

刑部尚书被调出了京，萧也接了他的位置。乐知去送家里人，她握着母亲的手，哭得厉害。老尚书对萧也说，“此次离京，怕是今生再难回来。乐知年幼，侍郎......尚书便是不看老夫的面子，也看在她姐姐的面上，多担待些。”

萧也跪下给他磕了个头，他说，“先生放心，学生一定照顾好乐知。”

乐知有一个姐姐，那是从前的事了。沈家原有一儿两女，两个女儿是妹妹，姐姐名叫沈长卿。长卿与颜玉同岁，两人玩得很好，颜玉性子跳脱，总带着长卿跟在哥哥们身后，满京城的疯玩疯闹。

秦唐喜欢颜玉，萧也喜欢长卿，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。但那一年外邦强盛，和亲的时候先帝舍不得女儿，长卿同颜玉的好，便害了她。

萧也在祠堂里跪了三天，他进不去宫墙，便想求父亲去劝先帝，但当时的镇北大将军却只说，“是爹爹对不住你们。”

萧家......萧家......他们是青盐指向外邦的剑，是他对不住孩子们，他的剑钝了，锈了，折在了外邦的弯刀之下，才会有这次和亲，才救不下一个女儿。

长卿说，“将军多虑了。”

她那时已不是沈家的女儿，她是青盐的公主，她坐在华丽的车辇之上，替颜玉出了嫁，死在了孤独异乡里。

她在写给萧也的信里说，“这儿荒凉得很，比不得京都繁盛。这儿的人也粗犷，比不得你温柔。”

乐知比长卿小九岁，她什么也不懂，只知道那个总说着要娶姐姐的萧哥哥再也没来过了，姐姐也再没有回家。

乐知问爹娘，“姐姐是嫁到萧哥哥家里去了吗？”爹爹总是不说话，阿娘总是拿着帕子哭，这时哥哥便会出来将她抱走。她被哥哥抱在怀里，一直抱到她懂得姐姐嫁的不是有情人，而是凶恶狼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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