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认真的？实在没有想谈恋爱的打算？”魏书亦掐腰站在顾今言面前问道。

看见顾今言点头，魏书亦也不再强求。

反正顾小言自己都不着急，她再操心也没意思。

“行吧行吧。今天百团大战，你报了什么社团啊？”

顾今言刚想回答，魏书亦瞥见他手上的宣传单，顺势抽走。

魏书亦粗略扫视了一下，看到宣传单上的“天文社”三个字笑道。

“我还以为你会加入那些又难又无聊的解题社团呢，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浪漫的嘛，竟然加入了天文社。”

顾今言朝魏书亦瞥了一眼，带着丝丝凉意。

“那可真是不好意思，让你猜错了。”

顾今言参加天文社，是因为听说天文社成员可以免费使用社团里的天文望远镜观测星空。

他曾经在书上看过各种各样的星图，现在他想亲眼看看。

养母闲暇的时候，就会陪他在阳台上看星星。

养母说每一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，因为贪玩跑到了人间。

管理星星的神仙生气了，于是让写命簿的人惩罚它们。

越贪玩的星星，受到的惩罚越多，在人间吃的苦就越多。

等到有一天惩罚结束了，这颗星星也就回到天上了。

那时养母的身体已经不比之前好了，但是还坚持陪他一起看。

养母说，“虽然神仙安排了很多不顺心的事，但我们小言要做世界上最快乐的星星。”

后来养母去世后，顾今言失眠的时候总会抬头看天，有时候繁星点点，有时候稀稀落落。

他想养母会不会已经结束了她的苦难，回到天上当一颗自由的星星。

所以他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天空自言自语，就好像他面对的不只是静默的天空，而是那个疼爱他的养母。

百团大战直到傍晚才结束，顾今言和几个舍友出去聚餐。

几人聚在火锅店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。

大多数时候都是黄松在说，祁墨和许之舟问，顾今言静静听着，偶尔接几句话。

几个人兴致不错，点了几瓶酒。

顾今言本来不想碰酒，可耐不住黄松起哄，只能仰头灌了一杯。

酒过三巡，黄松喝的酩酊大醉，三人没敞开喝，还算清醒。

“黄松这小子，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。”许之舟拍拍黄松的脸，尝试让他自己从椅子上起来。

但是黄松毫无反应，甚至发出了鼾声。

三人无奈，祁墨和许之舟一人一边搀扶着黄松，顾今言在前面开路。

不过黄松酒品挺好，喝醉之后不发疯也不乱吐，只专心睡觉。

一行人终于回到宿舍，给黄松喂了醒酒药后各自瘫在床上。

过了一会儿，下面的黄松酒醒了几分，摇摇晃晃地关灯，再摇摇晃晃地爬上床。

闭上双眼前还不忘说一句，“感谢各位没把我扔在大马路牙子上，等我醒来必有重谢。”

说完之后黄松安心闭上眼继续睡。

顾今言虽然只喝了一杯，但脑袋昏昏沉沉，一沾到枕头眼皮就撑不住了。

不多时也进入梦乡。

夜凉如水，京城的另一头，谢家老爷子七十大寿的宴会上，此刻的气氛却有些微妙。

身着黑色高定鱼尾礼裙的女孩走进宴会大厅，侍应生接过女孩脱下的同色外套候恭敬地退到一边。

此人正是谢家长孙女，谢听澜的堂姐——谢婳。

谢婳端起一杯红酒，立马就有人上前搭话。

轻碰酒杯后，谢婳抿了一小口以示礼貌，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谢听澜，随即扬起得体的微笑说道，“抱歉，失陪。”

谢听澜一身昂贵妥帖的西装，面色清冷，孤身站在一旁。

看见谢婳朝自己走过来，他微微颔首，手中的玻璃杯和谢婳的相碰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“堂姐来的真快。”

谢听澜意有所指，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轻晃。

“还不是拜你所赐。”谢婳笑骂道，随后上前一步压低声音。

“要是你按原计划，说不定我这会儿还在老三那边演戏呢。”

“我只是想到了更好的脱身办法。”

谢听澜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，注意到谢婳胸前的蔷薇胸针，又戏谑道。

“这样不好吗？还能为堂姐争取时间检查一下胸针。”

谢婳面露诧异，“你都知道了？”

谢听澜嗤笑，“老三那个蠢货，居然能想出来在胸针上装窃听器这种伎俩，我之前还是太高看他了。”

两人口中的老三，是谢家孙辈中排行第三的谢烨。

谢老爷子三个儿子，本来指望着晚年儿孙满堂，可惜孙辈子嗣单薄，只有一个孙女和两个孙子。

谢婳和谢听澜都是A大的高材生，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，谢老爷子自然很满意。

唯独小孙子谢烨，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。

小时候贪玩调皮也就罢了，长大后仗着自己是谢家小少爷在京城横行霸道，还惹了几次麻烦。

谢老爷子前两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可谢烨不知悔改还更加放肆，甚至差点闹出人命。

他之前玩摩托车差点撞死人。

好在人抢救回来了，谢家家大业大，给了丰厚的补偿才没把这事闹大。

之后谢烨被丢到国外反省了两年，前不久刚回国。

没想到刚回来，就听说老爷子这几年身体不太好。

谢烨转头就惦记上这份家业，隔三差五给哥哥和姐姐使绊子。

姐弟二人从小就知道谢烨是个什么德行，起初没在意，小打小闹罢了。

后来发现事情比他们想的复杂一点，看来谢烨这小子这两年在国外有些长进。

脑子变得稍微好使了些。

但还是挺蠢。

谢烨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。

谢听澜听手下的人汇报这事儿时觉得讽刺极了，谢烨今天来不了宴会，竟然想到把窃听器装在谢婳的胸针里这种鬼主意。

他难道不知道胸针是最容易暴露窃听器的地方吗？

“小烨没那么多坏心眼，八成是被他母亲撺掇的。”谢婳摇头轻笑。

“这么多年了，三婶儿还是不消停啊。”

谢婳话锋一转，饶有兴味地看着他，“不说他了，你那个妹妹找到了吗？”

谢听澜掀起眼皮，眉头微蹙，眼中似有怒意。

“谢婳，你调查我。”

谢婳眼波流转，将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。

此处灯光昏暗，远离宴会的喧嚣，谢婳明艳一笑。

“我可没有哦，只不过碰巧从你手下的人那边得到了点小情报。”

谢听澜心下了然，谢婳在暗示他的人里面有内鬼。

“谢谢。”

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。”谢婳很懂分寸，不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。

“已经找到了。”

“所以，是谢家的血脉吗？”谢婳问道，语气中掺杂着明显的担心。

谢听澜摇摇头。

早些年就有传言，说谢听澜的母亲离开谢家前怀有身孕，后来在外面生下一个女儿。

谢家人丁单薄，谢老爷子自然不愿让谢家的孩子流落在外。

但这不是三房想看到的，本来谢烨就不被看好，要是再来一个继承人，那又要被分去一大笔家产。

所以这些年三房一边暗中阻止谢老爷子查下去，一边寻找那个女孩的下落。

可是这个女孩被藏得很好，三房的人一直没有查到。

如今终于确定，这个孩子不是谢家的血脉。

“幸好不是。谢家水太深，小姑娘还是不要来蹚这趟浑水。”谢婳松了一口气。

“今后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
谢听澜敛眸沉吟片刻，半带轻笑道，

“她现在还有点儿用处。”

谢婳警告，“谢听澜，你别太疯，这可是你亲妹妹。”

谢听澜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，几乎瞬间语气生冷。

“要不是她，母亲就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谢家。我只是从她身上讨要一点利息罢了。”

谢婳疲惫地靠在沙发背上，“听澜，你我都清楚，当年的事归根结底......不是你母亲的错。”

“够了，我不想谈论这件事。”谢听澜忽的出声打断谢婳。

谢婳叹了口气，“也不知道学校里怎么会说你温润儒雅，你明明是最疯的一个。”

谢听澜抬起手腕，修长分明的手指在昏暗的灯光下莹白似玉，让他想起幼时见过的人体手部骨节。

再美丽的事物去掉皮囊，都是一样的死物。

谢听澜享受观察猎物乖乖走进自己的圈套，被自己蛊惑后心甘情愿卸掉伪装，虔诚地向自己献出全部。

这个过程很慢，但是十分有趣。

谢听澜想起不久前见过的少年，勾起唇角。

而且，还能有意外的收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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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今言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，醒来时黄松刚好推门而入，手上还提着四份盒饭。

“醒了？昨天我酒量不行还逞强，多亏了你们。正好我打包了清淡的午饭，快下来吃吧。”

顾今言想应声，嗓子里好像卡着根刺，他努力发出几个音节，喉咙深处却火辣辣地疼。

其余几人察觉到他的异样，纷纷关心道。

“老顾，你是......感冒了吗？”

顾今言反应过来，自从前几天开始喉咙一直有些不舒服，正好昨天喝了点酒，又吃了点辣的，嗓子估计就是这么伤的。

他点点头，黄松立刻递给他一盒感冒药。

“我这儿有点药，你先吃点。实在不行我陪你去医院。都怪我昨天给你灌酒，要不然嗓子也不会突然哑了。”

顾今言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。

吃过感冒药，顾今言清清嗓子，感觉好一点，虽然还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，但总归能说几个词。

黄松问他还要不要去医院，他摆手表示不用了。

这时顾今言的手机震动一下，弹出一条消息。

“顾同学你好，欢迎你加入天文社。今晚天文社将在活动中心天台举行第一次观星活动，希望你能来参加。”

顾今言默读完切屏搜索活动中心的位置。

在宿舍休息到六点，看见窗外太阳西下，

他突然很想看看夕阳，于是背起书包出门。

天边云霞映着落日，微风衬托着橘红的暮色。

顾今言爬上活动中心的天台，这里无人，他把书包放下，找了个位置静静欣赏。

天台的门被人推开，发出“吱哑”一声，打破了此时的静谧。

顾今言回头，几个男生小心翼翼拉着推车，生怕磕着碰着，推车上面放了一架天文望远镜。

谢听澜跟在最后，一边接电话一边指挥其他人安置望远镜。

看到顾今言也在，谢听澜先是惊讶，随后很快恢复神色，继续和电话里的人交谈。

等到安置好望远镜，几个男生陆续离开，谢听澜的电话才结束。

挂掉电话，谢听澜眼含笑意，走到顾今言身边。

“又见面了，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
顾今言指指天空。

谢听澜猜道，“是在这里看晚霞？”

顾今言点点头。

“介意算我一个么？”

谢听澜垂眸盯着他，眼中是分明的温润笑意。

得到许可后，谢听澜双臂撑着栏杆，在顾今言身边缓缓开口。

“一会儿天文社有观星活动，这里大概要被占用。如果你感兴趣，我可以和他们的负责人说一声。”

没听到少年的回答，谢听澜转头看到顾今言手指飞快在聊天框打字。

顾今言输完后，举起手机给谢听澜看。

还是有点高了，顾今言需要仰着头才能平视他。

“有点感冒......嗓子哑了.....不用了......我已经加入天文社了......”谢听澜缓缓念出声。

“我问你几个问题，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。”谢听澜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担忧。

“是因为那天晚上和我一起喝咖啡才感冒吗？”

顾今言摇头。

“吃过药了吗？”

顾今言点头。

“有好好休息吗？”

顾今言继续点头。

“外面这么凉还站在天台吹风，你就不怕感冒加重吗？”

顾今言一时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，迟疑片刻，还是选择摇头。

谢听澜似乎有些生气，脱下自己的外套把顾今言捂得严严实实。

“为什么不怕？”

顾今言指了一下放在天台另一边的天文望远镜。

“你好像很喜欢天空。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？”

顾今言张了张嘴，发出模糊不清的气音，

“自由。”

“为什么觉得自由？”

顾今言沉默，转身看向天边的夕阳。

对他而言，天空一眼望不到头，人们眼中的天空只是它微乎其微的一部分。

就像他的未来，他永远无法预判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。

但是每次他抬头看天的时候，他都幻想自己是一只鸟儿，飞过云层，越过山川。

或者是一颗星星，不会说话，不会流泪。

他在短暂的幻想中得到自由，得到片刻逃离现实的惬意。

然后轻轻抚摸脖颈上养母留给他的项链，一遍又一遍默念养母曾告诉他的话。

“要好好上学，才有出路。”

才有出路，才有他想要的出路。

谢听澜凝神看着身边的少年，少年的侧脸在夕阳下被镶上一层金边。

少年似乎陷入了回忆。明明就在眼前，但他感觉少年远在天边，触碰不到。

“虽然感冒，也要来这里看星星?”

谢听澜又说了一句，身边的少年回神点头。

谢听澜使出自己一贯的手段，嘴角含着摄人心魂的温润笑意，不动声色放缓语气。

“一会天文社的活动就开始了，你会看到真正的星星。”

天台上人渐渐多起来，之前搬望远镜的几个男生也回来了。

他们走到谢听澜身边低声说了几句，露出感谢的表情。

谢听澜看人数差不多了，走到望远镜旁站定，缓缓开口道。

“大家好，很高兴大家能来参加天文社的活动。我是天文社的社长，也是这架天文望远镜的所有人，接下来将由我为大家介绍今晚的活动流程，在此之前，我想先为大家分享我代表天文社所做的开场白。”

“宇宙浩瀚，人类渺小。虽然两者之间差距甚大，但是人类身体里的每一种元素，都来源于宇宙神奇的孕育。DNA里的氮、牙齿里的钙、血液里的铁......都来源于万年前的宇宙爆炸，无数消失的星辰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于宇宙中，这就是万物的诞生。”

“所以实际上，每一个人都是一颗星星，死后也会重归星海。当你凝视自己时，其实也望见了宇宙的周而复始，天地间万物归一。”

“在随机的时间与地点，与大家共享同一片星空，是我们的荣幸。”

谢听澜说完之后，现场鸦雀无声，时间似乎在此刻凝滞。

男人清冽干净的声音与很久之前养母所说的话重叠。

“每一个人都是一颗星星，死后也会回归星海。”

“每个人都是星星，我们小言要做世界上最快乐的星星。”

顾今言除了这两句话什么也听不清，耳边仿佛被棉花堵住，酸酸胀胀，疼得让他有些想哭。

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，他迷茫地抬起头，目光恰好和谢听澜相撞，他和他心有灵犀。

他形容不出这种感觉，多年后在另一个人口中听到相同的话，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。

顾今言闭上眼平复情绪，心口仿佛被轻轻撞了一下。

天文社的活动结束后，谢听澜和顾今言一起离开天台，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。

电梯门关闭后，谢听澜开口打破沉默。

“看到真正的星星感觉怎么样？”

“很棒。”顾今言此时还有些茫然，思绪停留在刚刚眼睛透过望远镜看到的画面。

虽然和想象的大有差异，只是灰蒙蒙的一片，但是通过肉眼亲自看见遥远的星体，他仍然十分震撼。

“应该让你失望了吧？人眼无法长时间积累曝光，而且仅凭肉眼也看不到宇宙中的许多东西。如果没有高精仪器的帮助是无法呈现出那么精美清晰的效果的。”

“我知道的，亲眼看见大概的轮廓就足够了。”

电梯缓缓下行，头顶的电灯忽明忽灭。

屏幕上的数字跳到“10”停止不动，接着猛地往下坠。

两人受到冲击，被狠狠甩在电梯两个角落。

谢听澜扶住电梯墙壁，艰难挪动几步，迅速按下所有楼层按钮，接着大声冲顾今言说道。

“紧贴墙壁，双手微屈，双手护住头部，这样可以保护自己。”

顾今言闻声照做。

电梯终于停下，屏幕上的数字停留在“2”。

谢听澜松了一口气，转头询问顾今言有没有伤到。

顾今言摇摇头，掏出手机。

果然，手机显示没有信号，于是他按下电梯报警电话。

“别担心，救援应该待会就到。”

顾今言“嗯”了一声，扶住墙壁坐下，仰头无力地闭上眼睛。

谢听澜看着少年不舒服的模样，皱眉问道，“身体还好么？”

顾今言感觉有些头晕，好像听到有人在和他说话，但是他很难受，不想回答。

过了几秒，一只温暖的手贴上他的额头，手掌上的温度比他的额头略低一些。

顾今言微微睁眼，看见谢听澜一脸关切，俯在他身前探查他额头的温度，谢听澜呼出的热气扑洒在他的脸上，带着一丝轻微的痒意。

他们离的很近，电梯上方的灯灭了一半，溅出的火花落在半空消失不见。

密闭的空间空气稀薄，顾今言试图深呼吸汲取更多氧气，然而徒劳无功。

顾今言眼神迷离，双手垂到地面上。

谢听澜抽出贴在他额前的手，整理好他的碎发。

他们呼吸交错。

“有些烫，你发烧了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刚才就有些不舒服，为什么不说？”

谢听澜挨着顾今言坐下，看顾今言的头因为姿势不舒服而偏向另一侧，无奈叹了一口气，伸手把顾今言的头摆正，然后再按着靠在自己肩膀上。

“不舒服就要说出来，这样在意你的人才会及时发现。”

顾今言有些不清醒，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反驳。

“都在意......我了......为什么......还要我......说。”

谢听澜一愣，低头看去，顾今言闭着眼睛，脸颊染上红晕，虽然话都说不完整，依然小声地反驳。

顾今言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，说完就昏睡过去。

谢听澜看着怀中少年睡着的容颜，眼中晦暗不明。

半晌后换了个姿势，让少年靠得舒服些。